成唯識論討論 - 第二章第八節第四項第二目 變易生死


二、不思議變易生死,謂諸無漏有分別業,由所知障緣助勢力,所感殊勝細異熟果。

窺基:此下解釋變易生死。此文出體,謂諸無漏後得有分別業,由所知障緣助勢力,所感殊勝細異熟果,即是變易生死。此果望於分段生死,轉淨妙故,轉微細故,轉光潔故,無定限故,非彼世間及未迴心二乘之境故,名為「殊勝」。又此唯妙唯細果,唯是菩薩及其自身、並佛之境界,故名為「細」。瑜伽論第八十卷說,此變易身,其諸天等尚不能見,故知微細。此不思議變易生死,是以異熟無記五蘊為自性,於五果中,是異熟果攝。

願施:何故此論於分段生死,即言是三界果,於變易生死,不言是何界果?

窺基:變易生死非是定屬何界,如前第七卷中已有二解,故不同於分段生死。分段生死定屬三界業果,變易生死不屬,是無漏業果故,所以論中不言三界。

慧沼:二種生死,言出體者,二皆正取異熟第八識為體,兼通餘識異熟五蘊。分段生死,是取名言熏習識等五種而為親因,以福、非福及不動三業為勝增上能招感緣,一切煩惱總能為發業潤生之緣,由依他緣而得生故。勝鬘經、無上依經、寶性論等,皆是隱密識等名言親種,但顯增上業名為因,發業潤生惑名為緣,故勝鬘經云「如取為緣,有漏業因,而生三有」。變易生死,即以識等五果種子皆為親因,以欲界福業并色界不動業(除無想天及五淨居),為近勝緣,以依四靜慮所起緣事無漏後得悲智相應之定願,為遠勝緣,故此論云「由悲願力,改轉身命」、「無漏定願,正所資感」。又此論文言「諸無漏有分別業」,有分別業,即是後得緣事智俱之思,思亦即願,故論但言「有分別業」而不別說。雖實變易生死,是用名言種子而為親因,福、不動業為增上緣,然而若無無漏定願,則無勝力堪能招感變易生死,即由所知障故,方發悲願,而起無漏資身故業,故此論云「無漏定願,資有漏業」。今此論文,隱其所資,但舉能資勝緣,以及能發劣緣,如勝鬘經所云「無漏業因,所知障緣,有意生身」。故知,既以識等名言種子為親因生,即明變易生死,體是有漏。有說此是無漏,是三界外之生死者,是依勝緣而說,或以此是無漏人所受生死,或是無煩惱漏所受生死,故名為無漏,非此體為無漏,亦非界外別生,非離三界外有別有情故,仁王般若經亦云:「三界外有別眾生,是外道義,非諸佛教。」

願施:何故所知障為變易生死之緣?

慧沼:由所知障,執彼菩提、有情為有,而起悲願,亦為斷除所知障故,留身久住,故所知障能為其緣。

願施:《大寶積經》卷119勝鬘夫人會〉云:「如取為緣,有漏業因,而生三有。如是無明住地為緣,無漏業因,能生阿羅漢及辟支佛、大力菩薩隨意生身。」
《佛說仁王般若波羅蜜經》卷1云:「三界外別有一眾生界藏者,外道大有經中說,非七佛之所說。」

由悲願力,改轉身、命,無定齊限,故名變易。

窺基:此下釋名,兼辨得此生死之人。此之生死,略有三名,第一,名為變易,是說由大悲救生、大願得菩提力故,改轉舊鄙惡之身、命,成為今殊勝之身、命,轉先前麤劣之身、命,成為現今妙細身、命,且無決定齊限,是故名為變易。前分段生死有決定齊限,是說此業、此洲、此界、此地,定是有其爾所時限。今變易生死者,此業、此洲、此界、此地,則是齊限不定,如資色界廣果天身,令過五百由旬,資命令其過五百劫,或減於彼,乃至於欲界人、天之身、命亦是。又者,變是改義,易是轉義,改轉舊身、命之生死,成為今身、命之生死,故名變易。

無漏定願,正所資感,妙用難測,名不思議。

窺基:此明何以名不思議。即是,彼生死果,由無漏定願力,正所資生,正所感得,以彼微細,妙用難測,不可知故,非是二乘境故,名不思議,即非凡夫有情、二乘所能計度,名不思議,非謂菩薩亦不知故,名不思議。《入楞伽經》卷4云:「大慧!聲聞,辟支佛,未證法無我,未得離不可思議變易生。」彼文亦名不可思議變易生死,與此論同。

或名意成身,隨意、願成故。

窺基:此釋第二種名。即是,此生死果,或名為意成身,是隨大悲願,意之所成故,下引經文為證。

如契經說,如取為緣,有漏業因,續後有者,而生三有,如是無明習地為緣,無漏業因,有阿羅漢、獨覺、已得自在菩薩,生三種意成身。

窺基:勝鬘經中說「如取為緣」者,是說如似以取為緣,即意謂煩惱障為緣,言「有漏業因」者,即是說正因業,此正因業,由惑潤故,能續後有,而生三界之有。此是舉分段生死之因果,以況變易生死。彼經言「如是五住地中無明習地為緣」者,即是說所知障,言「無漏業因」者,即是說無漏有分別業,有阿羅漢、獨覺、已得自在菩薩,以彼所知障為緣及無漏業為因故,能生三種意成身。彼經之文,舊譯是說「無明住地」,今譯是言「無明習地」,然梵本中無有「住」字,所言「習」者,以由數習故,而有此無明等五習地,故名無明習地。又舊譯云「大力菩薩」,今譯則言「已得自在菩薩」,是第八地以去菩薩,彼於相及土二種之中,已得自在故。又舊譯云「意生身」,彼義是隨意而生,今譯為「意成身」,義是隨意而成,以但是轉易故,非新生故,不可言生。

此文之意,即二乘無學迴心向大者,以及直往菩薩八地以去,方受變易生死。然此是但隨經文解,非是盡理。何以得知?《佛地經論》卷2說:「聲聞,或除七生,或除一生,或除上界處處一生(基按:此即聲聞前三果),餘一切生,得非擇滅,或一切生,皆非擇滅,云何更經三無數劫修菩提因而得佛耶?雖諸煩惱所潤分段,得非擇滅,而由願力受變易生,三無數劫修菩提因,無有過失。非擇滅者,眾緣不具,於此時中畢竟不生,非永不生。彼雖長時住在生死,由定願力資感生因,令其功能多時生果,即此一身展轉增勝,乃至成佛。」又《瑜伽師地論》卷80云:「復次,迴向菩提聲聞,或於學位,即能棄捨求聲聞願,或無學位方能棄捨,由彼根性有差別故,所待眾緣有差別故。」故知聲聞前三果,亦得受變易生。又菩薩決定性者,於前七地,亦有受此變易生。故知,今此文中言二乘無學、八地以去菩薩受變易生者,是依決定受變易生死故而說,其聲聞前三果,及前七地菩薩,不決定受變易生死,是故不說。大智度論所云,八地菩薩捨虫身者,即是說捨分段生死。

智周:分段生死之身,名為虫身,以身有虫故說。《大般若波羅蜜多經》卷326云:「善現!若不退轉位菩薩摩訶薩,身心清淨,非如常人身中,恒為八萬尸蟲之所侵食。所以者何?是諸菩薩,善根增上出過世間,所受身形內外清淨,故無蟲類侵食其身。如如善根漸漸增益,如是如是身心轉淨,由此因緣,是諸菩薩,身心堅固猶若金剛,不為違緣之所侵惱。」

願施:言前七地菩薩亦有受此變易生死者,有何證明?

窺基:《入楞伽經》卷4云:「大慧!說寂靜法得證清淨無我之相,入遠行地,入遠行地已,得無量三昧自在如意生身故。」即知第七地菩薩已得變易生死,然未一向得。又《入楞伽經》卷5云:「佛告大慧:有三種意生身,何等為三?一者,得三昧樂三摩跋提意生身,二者,如實覺知諸法相意生身,三者,種類生無作行意生身。菩薩從於初地如實修行,得上上地證智之相。大慧!何者菩薩摩訶薩得三昧樂三摩跋提意生身?謂第三、第四、第五地中,自心寂靜行種種行,大海心波轉識之相三摩跋提樂,名意識生,以見自心境界故,如實知有無相。大慧!是名意生身相。大慧!何者如實覺知諸法相意生身?謂菩薩摩訶薩,於八地中觀察覺了,得諸法無相,如幻等法悉無所有,身心轉變,得如幻三昧,及餘無量三摩跋提樂門,無量相力自在神通,妙華莊嚴迅疾如意,猶如幻、夢、水中月、鏡中像,非四大生似四大相具足身分,一切修行得如意自在,隨入諸佛國土大眾。大慧!是名如實覺知諸法相意生身。大慧!何者種類生無作行意生身?謂自身內證一切諸法如實樂相、法相樂故。大慧!是名種類生無作行意生身。」由此即知七地以前,亦得變易生死。

然此《入楞伽經》所說,不及四卷《楞伽阿跋多羅寶經》,是故今作會通。即是,初、二、三、四、五地,皆應名得三昧樂等意生身,但以菩薩於初地、二地中,未得定自在故,故彼《入楞伽經》略而不說。第三、四、五地菩薩得定自在,於此生死有勝能故,故彼經云「自心寂靜行種種行,大海心波轉識之相三摩跋提樂,名意識生,以見自心境界故,如實知有無相,是名意生身相」,以三、四、五地中,於定自在皆平等故。又者,第六、七地菩薩,亦得如實覺知諸法相意生身。第六地中無相觀多,第七地中雖得此無相觀,然而未能不作加行,故不如第八地。《入楞伽經》是從勝處而論,故但言第八地是第二意生身,故言「於八地中觀察覺了,得諸法無相,如幻等法悉無所有」,乃至「是名如實覺知諸法相意生身」。又者,種類俱生無作行意生身,是說第九、十地,此地菩薩,唯行無相,亦無功用,於事及理皆唯內證,故彼經云「謂自身內證一切諸法如實樂相、法相樂故」。此中三種意生身,雖諸地皆已得,然彼《入楞伽經》是據增勝地而語,非謂於餘地中不能得此。勝鬘經及此論,是約通三乘決定受變易生死者而語,楞伽經則是約直往菩薩,通決定、不決定受變易生死者之增勝地而語,是故亦不相違。

智周:略解《入楞伽經》第五卷所云三種意生身。第一,得三昧樂三摩跋提意生身者,是說理慧之心證法相應,有寂滅意,名三昧樂。言「得三昧樂三摩跋提」,顯此生身是由入三昧故而能現身,復由三昧安住心海,見自心境,妄心轉識波浪識相而不生起,或見自境,顯由妄識不生方知。第二,如實覺知諸法相意生身者,是說以無性慧悟此理故,得如幻定,能覺諸法悉如幻等。菩薩所起意生之身,相好端妙如華莊嚴,然是有為緣生,故如鏡中像等。言「如實覺知諸法相」者,亦顯此生身生起之因。第三,種類生無作行意生身者,是說應物現形,形非一故,名為種類,隨感齊發,名曰俱生,起不加行功用,稱無作行。無作行等,即為此生身生起之因,此生身,即種類俱生等。

亦名變化身,無漏定力,轉令異本,如變化故,如有論說,聲聞無學,永盡後有,云何能證無上菩提?依變化身,證無上覺,非業報身,故不違理。

窺基:此釋第三種名。即是,變易生死,亦名為變化身,是由無漏定力,轉令異於原本之分段身,此身清淨、微妙、廣大、光潔,如變化故,從喻為名,名變化身。言「如有論說者,即是引教證成此名,即《顯揚聖教論》卷16云:「問:聲聞無學,永盡後有,云何能證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?答:依變化身住,能證菩提,非業報身。」故知名變化身,亦不違理。

慧沼:略釋生死之名,一、分段,二、變易。言分段者,分謂齊限,即說命根,段謂差別,即五蘊體,捨此五蘊,受餘五蘊,有差別故。此差別身之命,有其齊限,即段之分,名為分段,命屬身故,是依士釋。或此分段,俱通身、命,皆隨因緣有定齊限,故名分段,即是亦分亦段,名為分段,是持業釋。言變易生死者,且依此論略列三名,一、名不思議變易生死,其名亦通依士釋、持業釋。以由無漏所資感故,所受變易妙用難測,非下劣境,名不思議,變易即不思議,是持業釋。或無漏定願,妙用難測,名不思議,即不思議之變易生死,是依士釋。二、名意成身,意願是因,成通能所,身是屬果,即隨意所成之身,名意成身,身是因之果故,為依士釋。三、名變化身,變謂改舊,化謂新起,變化即身,名變化身,是持業釋。然於分段生死,言屬三界,於變易生死,則不言屬三界,以分段生死是隨業繫地,即言三界,變易生死之業,說是無漏,故不言界、地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