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何教、理，唯識義成？
窺基：此下以九問答釋疑伏難。此即外人之第一問。
豈不已說？
窺基：此論主答，謂於第一卷至第二卷初，已以理明，及於第二卷中引厚嚴經二頌為證，故言「已說」。
窺基：外人回說：「雖然前已略說，但是仍未明了。汝前雖破我義，然而非由破他之義，己義便成，應更確實陳述成立此唯識之教、理。」「確」者，是至實義。
窺基：此下是論主釋，初以教答，後顯道理，教中則引經論六文。此即第一引文。「三界唯心」是華嚴經所說，十地經論第八卷說明第六現前地，即引華嚴經文。解釋唯心意義，無性《攝大乘論釋》卷4云：「唯有心者，心識是一，『唯』聲，為遣所取境義，由彼無故，能取亦無，不遮心法，由彼與心不相離故，如說若無心所有法，心未曾轉。若爾，滅定何故唯心？是彼宗過，我大乘宗，若處有心，必定亦有心相應法，若處無有心，相應法心亦定無。如是三界皆唯有心，此言顯示三界唯識。言三界者，謂與欲等愛結相應，墮在三界。此唯識言，成立唯有諸心、心法，無有三界橫計所緣，此言不遣真如所緣、依他所緣，謂道諦攝根本、後得二種所緣，由彼不為愛所執故，非所治故，非迷亂故，非三界攝，亦不離識，故不待說。若爾，應說如是二界，無色界中，經部唯有心、心法故。此難不然，識所取義，皆無義故，非但色無，說名唯識。何者亦無？餘虛空等識所取義。經部諸師，許無色界諸心、心法，是無色相、無體、無實所取境義顯現所依，恐彼執為非心、心法，故說三界皆唯有心。」
願施：《十地經論》卷8云：「經曰：是菩薩作是念，三界虛妄，但是一心作。論曰：但是一心作者，一切三界，唯心轉故。」
智周：前所引無性《攝大乘論釋》卷4之文，今略解釋，令易悟解。彼論云：「若爾，滅定何故唯心？」釋曰，此是經部非難，彼難云：「若是說有心，即定有心所法，如何滅盡定中唯有心王？」由於經部計滅盡定中唯有心，故作此問。彼論云：「言三界者，謂與欲等愛結相應，墮在三界。」釋曰，此舉欲界愛結，等取色、無色二界愛結。無漏清昇，對彼有漏，有漏名之為墮。彼論云：「此言不遣真如所緣、依他所緣，謂道諦攝根本、後得二種所緣，由彼不為愛所執故，非所治故，非迷亂故，非三界攝，亦不離識，故不待說。若爾，應說如是二界，無色界中，經部唯有心、心法故。」釋曰，以根本、後得二智不執外境故，二智所緣不離識故，如是唯識自成，故不待說。無色界中，經部計心不執外境，彼界唯識已成，因此對彼應言二界唯識。彼論云：「此難不然，識所取義，皆無義故，非但色無，說名唯識。」釋曰，但識所取心外之境，並皆是無，名為唯識，不唯色無，得唯識名。彼論云：「何者亦無？」釋曰，此外人問除色等外，何者更是識之所取。彼論云：「餘虛空等識所取義。」釋曰，此即出陳色外所取之義。彼論云：「經部諸師，許無色界諸心、心法，是無色相、無體、無實所取境義顯現所依。」釋曰，此即敘述經部所計，彼計虛空是無色相，無體、實等，然此空者，是由心、心所破色觀空，虛空方顯，故心、心所法是空所依。彼論云：「恐彼執為非心、心法，故說三界皆唯有心。」釋曰，恐彼執虛空是離心、心所，名非心法，或恐彼執能依之空是無，所依心法亦復不有，由斯故說三界唯心。
又說所緣，唯識所現。
窺基：此是第二引文，即解深密經文，瑜伽論第七十七卷所說亦同。此意，汝所言識外所緣，我說即是內識上所現，無實外法。世親《攝大乘論釋》卷4云：「解深密經中『我說識所緣，唯識所現故』者，謂識所緣，唯識所現，無別境義，復舉識者，顯我所說，定識所行，唯識所現，無別有體。」
智周：《解深密經》卷3云：「慈氏菩薩復白佛言：世尊！諸毘鉢舍那三摩地所行影像，彼與此心當言有異，當言無異？佛告慈氏菩薩曰：善男子！當言無異。何以故？由彼影像唯是識故。善男子！我說識所緣，唯識所現故。世尊！若彼所行影像，即與此心無有異者，云何此心還見此心？善男子！此中無有少法能見少法，然即此心如是生時，即有如是影像顯現。善男子！如依善瑩清淨鏡面，以質為緣還見本質，而謂我今見於影像，及謂離質別有所行影像顯現，如是此心生時，相似有異三摩地所行影像顯現。世尊！若諸有情自性而住，緣色等心所行影像，彼與此心亦無異耶？善男子！亦無有異，而諸愚夫由顛倒覺，於諸影像不能如實知唯是識，作顛倒解。」對於此經文，無性《攝大乘論釋》卷4釋云：「三摩地者，是能令心住一境性，心法為體，此所緣境，說名所行。本境名質，似彼現者，說名影像。我說識所緣，唯識所現故者，我說在外識所緣境，唯是內識之所顯現，即是所緣境，識為自性義。此意說言，識所緣境，唯是識上所現影像，無別有體。云何此心還取此心者，此顯作用於自相違。慈氏！無有少法能取少法者，此釋前難，無作用故，謂一切法，作用、作者皆不成故。如是生時者，緣起諸法，威力大故，即一體上，有二影生，更互相望，不即不離，諸心、心法，由緣起力，其性法爾，如是而生。如質為緣還見本質等者，譬如依止自面等質，於鏡等中還見本質，由迷亂故，謂我見影，由鏡等緣，威力大故，雖無異影，而似別有影像顯現，此心亦爾。」
願施：解深密經云「即一體上有二影生」者，《成唯識論疏義演》卷8云：「有二影生者，相、見二分，依自證故，如影。」
窺基：此為第三引文，即是楞伽經文。經中如此之文，上下非一，不能繁指。
又說，有情隨心垢淨。
窺基：此為第四引文，即是無垢稱經之文。舊譯《維摩詰所說經》卷1云：「心垢故眾生垢，心淨故眾生淨。」故是唯心。
願施：《說無垢稱經》卷2云：「心雜染故，有情雜染，心清淨故，有情清淨。」
窺基：此為第五引文。若是成就四智，其能證悟入唯識者，即是現在十地菩薩，其能隨悟入唯識者，即是地前菩薩。或解，以四智處名四智經，即是隨經義而悟入唯識。然此文應是出自阿毘達磨經，攝論文中但言「如世尊言」，而未出示經處。下文別顯此之四智。
願施：《攝大乘論本》卷2云：「諸義現前，分明顯現，而非是有。云何可知？如世尊言，若諸菩薩成就四法，能隨悟入一切唯識都無有義。一者，成就相違識相智，如餓鬼、傍生及諸天、人，同於一事，見彼所識，有差別故。二者，成就無所緣識現可得智，如過去、未來、夢、影緣中，有所得故。三者，成就應離功用無顛倒智，如有義中，能緣義識，應無顛倒，不由功用，智真實故。四者，成就三種勝智隨轉妙智，何等為三？一、得心自在一切菩薩得靜慮者，隨勝解力，諸義顯現。二、得奢摩他修法觀者，纔作意時，諸義顯現。三、已得無分別智者，無分別智現在前時，一切諸義皆不顯現。由此所說三種勝智隨轉妙智，及前所說三種因緣，諸義無義道理成就。」
窺基：此相違識相智，無性《攝大乘論釋》卷4云：「更相違反，故名相違，相違者識，名相違識，生此識因，說名為相，了知此相唯內心變，外義不成，故無有義，說名為智。如餓鬼、傍生及諸天、人等者，謂於餓鬼，自業變異增上力故，所見江河，皆悉充滿膿血等處，魚等傍生，即見舍宅，遊從道路，天見種種寶莊嚴地，人見是處有清冷水，波浪湍洄，若入虛空無邊處定，即於是處唯見虛空。一物實有，為互相違。」此中「相違」，即是說境，各有別故。相違之者，或相違即者，名「相違者」，人、境俱皆有別故。相違者識，名相違識，生此識因，說名為相。菩薩之智了知此相唯是內心，故一切法亦唯心變。餓鬼所見膿河，魚等見是舍宅、道路，天見為諸寶莊嚴地，人視為清冷水，入空定者，觀唯是空。非一實有之物，可以如此互相違反。此雖非有遍計所執，然隨業類差別，而有如是各變不同。
智周：前言「入空定者，觀唯是空」，是說作觀行者，於空定中，觀境皆空，若餘人等，則於其境各見為實，如是所見既互相違，即明境是隨心，而有種種見別。
窺基：此別解第二智。言「無所緣識」者，即是無所緣之識，是說一切緣過去、未來等識，此唯有心，過、未等境皆非實有。菩薩緣此之識，是於無境得生，故名為智。
願施：無性《攝大乘論釋》卷4云：「無所緣識現可得智等者，過去、未來皆非實有，此與經部共許成就，夢境實無，一切共了，諸三摩地所行影像，已說非有，亦非憶持，水、鏡等中面等影像，都無所有，如前已說，此中無境而識得成。」
論言「彼境既無，餘亦應爾」，如《成唯識論疏義演》卷8云：「彼境既無，餘亦應爾者，意說既緣夢等假境，唯識義成，緣餘五塵等境，亦名唯識。」
智周：有義，論言「無所緣識智」者，是說無所緣識相智，無有所緣相而識得生故，論文是省略「相」字而說。此義並不正確，論言「無所緣」，即顯境無而識得生，何繁再說「相」字？若說相者，是指境相，故須置此「相」字，則四緣中之所緣緣，亦應說為所緣緣相，相是境故。既然彼所緣緣不言相而得知是境，此智又何須言相？又相分亦得名為所緣相，論若言無所緣相者，豈不濫彼相分無有？如此即有相濫過失，故無「相」字為善。因此，不可但見前智有「相」字，便謂此智亦合有「相」字，二智之文全然有別，不可例同。
窺基：此別解第三智。若境實有非妄，則一切凡夫智即是已得實境，一切凡夫應不由功用而自成解脫，然而凡夫解脫不成，故唯有識。
窺基：此別解第四智。此智是隨三智轉智，故攝三智，其第一智，是隨自在者智轉智。此中「心自在者」，無性《攝大乘論釋》卷4云：「得心自在者，得心調順，堪有所作。」心自在殊勝者，唯第八地已去菩薩，能任運實變大地等成為金寶，令有情受用，即境隨智轉，所欲皆成。
窺基：其第二智，是隨觀察者智轉智。此中「得勝定」者，無性《攝大乘論釋》卷4云：「得靜慮者，謂諸聲聞及獨覺等。」即是初果以去聖人，非諸異生。所言「修」者，是說與空境相應，或與四聖諦所緣相應。言「法觀」者，謂觀契經等正法之後得妙慧。言「隨觀一境，眾相現前」者，是說隨觀一境之上無常等行，而有眾相顯現，如於一極微上，觀為無常、苦、空、無我，眾相皆顯，然此非一體上有眾多義。義何以非即體？義、體若一，體應非一，義、體若異，體應非無常等。由此可知，由境無實故，唯心所變故，故隨心觀，眾相顯現。
窺基：其第三智，是隨無分別智轉智。言「謂起證實無分別智」者，即是緣真如觀，此簡別後得智，故言「證實」。無分別智證真如時，一切境相皆不現前，然非境是實有，而以此智觀其為無，若境是實有，此無分別智卻觀其為無，則此智應成顛倒，既然此智非是顛倒，故知境非真有。
窺基：此是總結前文。
又伽他說：
窺基：此為第六引文，文即厚嚴經中一頌。頌云「心意識所緣，皆非離自性」，是說緣識之體或事性，即是自心法，或者，理體即是義之所依本事。此頌意謂，第八心、第七意、餘六識之所緣，皆是自心為境，佛言由如是理，是故我說一切有為、無為皆唯有識，無餘實心外境。
願施：基師二解，一、此「心意識所緣」即自心法故，是故一切唯識，二、理體即義之所依本事故，真如既不離識，是故一切唯識。
言「緣識之體或事性，即是自心法」者，其「緣識之體」，是說能緣識體，即是識自體分，亦即識自證分，「事」者，是說見分、相分，見分是自證分之所緣事，相分是見分之所緣事，故見、相二分，皆名為事。此句之意，是說諸識之自體分及見、相二分，皆是自心法，故皆非離自性。言「理體即是義之所依本事」者，「理體」是說真如，「義」者是說諸法，真如是諸法理體，故為諸法之所依，又真如是識所緣事，故名本事。此句之意，即心、意、識及其所緣，皆是以真如為所依，理體即是義之所依故，而真如性即是諸法本來自性，故皆非離自性。又《成唯識論疏義演》卷8解云：「心意識所緣，皆非離自性者，疏中解上二句有二解，一、言心意識所緣，所緣者即是八識上見、相分，皆非離自性。自性者，即是八識自體分，意說所緣見、相，皆不離識自性分之自性也。故疏文言即緣識之體者，意言緣識即見分，體者即自證分，緣見分故，見分是識體上用是，自證分緣見分，見分不離自體分也。言或事性者，事言境事，即是相分，相分不離識自體性，故言性也。二言，其真如理體，即是義之所依本事，即是體事也，義者，即是有為法也。故真如，真實心也，故真如，與識為體，不離識自體。若八識等總名意，或總名識，即八識上見、相分是所緣，不離識之自體也，意說真如及所緣，皆不離識自體也。」
此等聖教，誠證非一。
窺基：此總結說，如是聖教，非一有多，皆是誠證。
窺基：前已引教，自此以下是立理證明唯有識。所立理中有四比量，此即第一比量，量中總立宗云：「極成眼等識，不親緣離自色等。」因云：「五隨一故。」喻云：「如餘。」此中宗者，意說且如五識中取一極成眼識，此極成眼識，不親緣離自眼識之色。言「極成」者，是簡除大、小乘不共許之非極成有法。即大乘他方佛之眼識，小乘佛之非無漏眼識，小乘最後身菩薩之不善眼識，各有自他不極成故，必須簡除，故此比量取極成眼識，不取不極成眼識。言「親緣」者，是簡除他身中自心外色，及第八識等所變色，彼色為此眼識所緣本質，亦是疏所緣故。此中比量因者，是說五識中隨一攝故。此中同喻者，即是如餘耳等四識。如是極成眼識立一比量，餘極成耳等四識，展轉相望，亦可立四比量，今此論文是總合言，故總立一比量。
願施：論言「五隨一故」，此是比量因，是說五識之中隨一所攝。此意，若宗是言極成眼識，則其比量因，即是五識中眼識攝故，若宗是言極成耳識，則其比量因，即是五識中耳識攝故，若宗是言餘極成三識者，則其比量因亦如是可知。
前云「他身中自心外色」者，意謂他身中他所變色，他身之色，一分為我自心所變，此為下句「第八識等所變色」攝，餘分是他所變，望我為言，即是自心外色。
窺基：此是第二比量。量云：「極成餘識，亦不親緣離自諸法，是識故，如眼識等。」此中但總言「餘」，是別取第六意識，意兼第七、八識亦在其中。眼等五識亦不親緣離自識之諸法，故得引以為喻。以上二量，皆是以緣不離自識之境而為境義。
窺基：此是第三比量。前已言親所緣即是相分，恐他以為非識為體，故今立此比量。量云：「此六識親所緣緣，定非離此六識，相、見二分中隨一攝故，如彼能緣見分。」見分不離於識，體即是識，故得引以為喻。
窺基：此是第四比量。量云：「一切自識所緣，決定不離我之能緣心及心所，以是所緣法故，如相應法。」所緣法者，是說有體法，非是空華等無法，彼無體故，不可為因。相應法者，謂心、心所。此意，一切有為無為，但為所緣之法，即必定不離識。
願施：於此比量，《宗鏡錄》卷62云：「釋曰，此量後陳言，定不離我之能緣者，謂一切有為無為，但所緣之法，定不離我之能緣識。若後陳不言我之能緣者，便犯一分相符之失，謂小乘亦許他心智所緣之境，不離能緣心故。為簡此相符過，遂言我之能緣，即簡他之能緣也。」
窺基：言「此等正理」者，是結上所明理。言「應深信受」者，是勸他信受義。
窺基：此下總結，是以理、教證上所明。此文以理證上所明，即是心外所計實我、實法非有，真如理空及能緣真識非無，或「空」即是其理，「識」即是俗事，此皆非無。初之我、法離有，後之空、識離無，故契中道，此結前文所言「契會中道」。
窺基：此為教證，即是《辯中邊論頌》初卷中彌勒所說本頌。頌言「虛妄分別有」者，即是有三界虛妄心。此中名「分別」者，即是能分別，能分別境故，能起執故。「於此二都無」者，謂能取、所取二，或我、法二，於此妄心之上都無。「此中唯有空」者，是說此妄心中唯有真如，真如是空性，依空所顯故。梵音但言「瞬若」，即是空，又言「多」者，是性義，今頌此句梵言「瞬若多」，故是空性，依空門所顯故。雖梵音中是說空性，然隨順此方之言，故頌中省略「性」字，云「唯有空」。「於彼亦有此」者，「彼」者，即彼空性之中，「亦有此」者，是說有此虛妄分別。虛妄分別即是俗諦，言虛妄分別中有空者，即顯俗諦中有真諦，言空性中亦有妄分別者，即顯真諦之中亦有俗諦，是故二諦必定互相有無，一若無時，二亦無故。「故說一切法」者，是說有為、無為，此二攝法全盡。此中但明三界之心、心法，故言有為即妄分別，是俗諦，無為即是空性，是真諦，其實一切法中，非無不虛妄心。「非空非不空」者，謂由空性故及妄分別故，而言非空，二諦有故，非不空者，謂所取、能取二，或我、法二皆無故，而說非不空。「有無及有故」者，「有」者，是說妄分別有，「無」者，是說二取、我、法無，「及有」者，是說於妄分別中有真空，於真空中亦有妄分別。「是則契中道」者，謂一切法非一向空，如清辨義，亦非是一向有，如小乘義，故名處於中道。以上並是《辯中邊論》第一卷中自解，彼論結云：「如是理趣，妙契中道，亦善符順般若等經說：一切法非空非有。」
此頌且依染依他說，理實亦有淨分依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