窺基:以上長行與初歸敬頌合,即第一宗前敬敘分,自此以下是第二依教廣成分。解唯識三十頌最初一頌半,文分為二,第一是將發論端,寄問徵起,第二是舉示頌文,依義正答。此是第一寄問徵起,問曰:「既然本論所宗是明一切唯識,若唯有識而無心外境,云何諸世間說有我、法?」此難「一切唯識」與世間相違,有違理之失。又問:「云何諸聖教中亦是說有我、法?」此難與聖教相違,有違教之失。難意即是,既有二失,汝宗一切唯識不成。
又解,准如《瑜伽師地論釋》第一卷所釋,即是總問此論所明宗要,問者先聞諸經所說一切唯心,然於其義未能明了,故為此問;或作論者先總受請,於論之宗要皆盡在心中,欲為學徒分別解說,乃自假藉興問,作為起說之因,故為此問。又發問者略有五種,一、不解故問,二、疑惑故問,三、試驗故問,四、輕觸故問,五、為欲利樂有情故問。今者此問是第五種,以作論者是專為利樂諸有情故,而作此論,故依第五種,以發論端。作論者於唯識理已通達,故知不是初二種問,又是自所興問,故知亦非次二種問。
願施:「寄問徵起」,意謂託寄此問作為徵詢,用以引起下文。
窺基:此是第二舉示頌文,依義正答。上二句「由假說我法,有種種相轉」,是回答前之問難,並且破除我、法二執。下一句「彼依識所變」之意,是略標示論宗,結歸唯識。頌言「由」者,因由之義。「假」者,有二種假,一、無體隨情假,此為大多數世間中,外道所執,雖彼所執我、法,實際是無,然以執心為緣,隨彼所執,說名我、法,故稱為假。二、有體施設假,即是聖教所說,雖有法體,而非我、法,此本無名,強名我、法,然我、法名,不稱法體,但是隨緣施設,故說為假。因我、法二而起言說,稱之為「說」。我、法之相,如論後文自有解釋。頌言「相」者,是說相狀,「轉」者,即是起義,相起非是唯一,故名「種種」。頌云「由假說我法,有種種相轉」二句,意說世間、聖教所言我、法,但由名、言二種假故,說有我、法種種相轉。因此應釋此二句為,世間、聖教所言我、法,由假說故,有此種種諸相轉起,非實有體。外道復問:「有實我、法,方可依之而作假說,若是我、法實無,假依何立?」回答此問,乃云第三句「彼依識所變」。此句是說,我、法諸相,非依離識之外實有我、法而起假說,但依內識所變相、見二分而假說故。頌中雖但說「識」,義兼心所。此中總顯,由無始來橫計我、法之分別心,時時熏習本識故,後後遂有內識所變之相、見分生。
願施:如上所說,則真如應非是唯識,因為真如不是識所變相,若真如非唯識,云何可言一切唯識?
窺基:真如雖非識變,不離識故,名為唯識。又此真如,非識所變,故不可說為我、法,若是說為「真如」,則亦是心之所變。
願施:對於「由假說我法,有種種相轉」二句,諸論師們有何妙解?
窺基:護法菩薩有二種解。第一解是,愚夫不了此種種相唯是內識,依之妄計有實我、法,我、法實無,但是隨彼妄情所執之相,名為我、法,故知世間所說我、法,是假非實,是故經有頌言「如愚所分別,外境實皆無,習氣擾濁心,故似彼而轉」。聖者為令有情斷染取淨,引生真見,依此內識所變若相分若見分而起言論,假為立名,說為我、法,其實法體實非若我若法,故知聖教所說我、法,亦是假說,是故經言「為對遣愚夫,所執實我法,故於識所變,假說我法名」。此解二種我、法之名,是依識所變而立。第二解是,世間所執我、法,其體實無,依識所變妄情為緣而起於執,妄情所執即是世間我、法,我、法體無,妄情是有,以無依有,即是依內妄情,說為我、法。聖教所說我、法二種,則是依於識體上有我、法之義而說,即以義依於體,別依於總,依有體法,說為我、法,即是說所執能計之情及所詮之法,皆識所變,以為我、法。
願施:護法二種解釋,有何不同?
窺基:此上二解,第一解是說我、法二假,乃屬於說,唯假言說以為我、法,彼體都無。第二解是說,世間所說我、法,以無依有,但依妄情以為我、法,聖教所說我、法,以義依體,但依說體以為我、法,假我及法皆不在於言說。
慧沼:基師之意,護法第一解乃是,世間我、法者,是說所執相以為我、法,我、法本無,唯只言說;聖教雖說能緣、所緣之見、相、蘊等諸法,以為我、法,而此見、相、蘊等實非若我、若法,唯但有言,故云乃屬於說。其第二解是說,世間說我、法者,是隨自情所執我、法之解,說為我、法,實際上無彼所執我、法可說。以我、法無,依內情故,即是以無依有假,故但說有妄情。聖教所施設之我、法,是說依於識等之上有我、法義,義依於體,即義是別,識體是總,以別依總,故說別義以為我、法,名為義依於體,此既說義以為我、法,即是有彼體義而為所說,是故假我及法,不在言說。
窺基:安慧法師之解則是,世間、聖教二種我、法皆是別無,是依於總無而施設假說,總即見、相二分,性非有故,說為實無。自證分雖是實有,然離於言說,故非我、法,此自證分唯佛所證。佛身諸法不可說為若我、若法,以佛執、習俱已盡故,佛之內證亦不可言,是故施設我、法者,唯在除佛外之餘諸異生等。彼等於所計執總無之上,別執以為我、法,世尊為令彼等除此執,故於總無上義,施設為聖教我、法。
慧沼:安慧釋假我、假法者,是說世間愚夫於自證分上妄生相分、見分,相、見本無,由於不了此空,是故執有我、法,實則我、法別無。或執著相、見二分上別有若我若法,我、法實無,故名別無。相、見二分總無,為別我、別法之所依,以別我、法依相、見故,名為別無依於總無,而假立為世間我、法。聖教所說假立我、法,亦是以無依無。雖世間、聖教迷悟有異,然俱是依於無故而說我、法。
窺基:難陀師復有不同,唯是以所變相分作解。難陀師說,依相分上起所執之我、法,隨於能計妄情說為世間我、法;聖教所說我、法,則是依於識所變依他起上施設假立。此意是說,依識所變依他相分,執為我、法,世間執實,此即是無依於有假。聖教所說我、法二種,是依識體上依他相分施設我、法義,此即是義依於體假,別依於總假者,准理應知。
慧沼:釋此本頌之文雖有十師,大類分三。一、安慧菩薩,就依他起中唯立一分,即自證分;二、難陀、親勝等唯立二分,即見分、相分;三、陳那等師立於三分,即自證分、見分、相分。護法菩薩,再加上證自證分,而立四分,護法雖立四分,然隨於古,是依三分而釋此頌。
願施:於識之分位,唯立一分或唯立二分,都不正確,若唯立三分,亦不完整,要立四分方為圓滿,此論下文,自會敘理證明。
此能變唯三 謂異熟思量 及了別境識
窺基:既然前言我、法依識所變,順勢應問識有幾種?此舉頌答,即是有三種識。頌中初句,總舉能變識之數,下二句,列能變識之名。頌中「此」者,是說識之所變。彼我、法之相,是依識所變。「此能變唯三」句,是說此識所變之能變有三種。應知三法展轉相依。
智周:論言「此」者,即識所變,此所變體,即見、相分。有義,「此」有二義,一云此者,即此能變識;二云此者,即此我、法二。彼所說二種義,皆不正確,基師所釋方為正解。因為,論言「此」者,指陳之義,前言我、法依識所變,既云所變,必有能變,故異於前言而說能變,乃云「此能變唯三」,由此可知,「此」字是指識之所變。若是「此」者為能變識,則文勢疎斷,不順前句。若說「此」者為我、法二,亦是不可,因為如此作解,我、法即是識之所變,非是見、相分為識之所變,則見、相分不成我、法所依,即與前句「彼依識所變」不合。
窺基:能變識唯三,一謂異熟識,即第八識,此「異熟」名有多種義,一、變異而熟,要「因」變異之時,「果」方成熟,此義非是唯第八異熟識,亦通其餘,因為種子生成果時,皆已變異。二、異時而熟,要與「因」異時,「果」方成熟,此是約初始造因之時而說,非約種體而言,大乘法義是許現果與因種同一世。三、異類而熟,「果」要與「因」異性,果是因之酬報故。今依論文,但取後義為解,即是異類而熟。若異屬因,異熟即是異之熟,若異屬果,則是異即是熟。若異熟識是指異熟即識,則此熟屬現行,若異熟識是指異熟之識,則此熟屬種子。由此解釋,故知餘能變識不得此名。二謂思量識,即第七識,思謂思慮,量謂量度,此識思量第八識,計度為我。恒審思量,餘識無故,所以餘之二識不名思量。思量識者,以思量即識而名思量識,此同前異熟即識之解釋。三謂了別境識,即餘六識。《唯識二十論》卷1說:「心意識了,名之差別。」故知「了」是諸識之通名。然了別別境及麤顯境者,唯前六識,若此了別境識但以了別別境,對六塵而說前六識,即濫第七識,彼亦了別別境故,是故應言此六識了別麤境,名了別境識,即以了別相麤,簡除第七、八識。了別境識者,以了別境即識而名了別境識,亦同前解。雖能變識,依於世間勝義,可言有八種識之別,然而今以類同歸納,故頌云有三種。
智周:既云思量,即明不是種子,種位無有思量義故,因此基師但言思量即識。
願施:何故頌中要用「唯」字?
窺基:頌中「唯」言,顯有二義。一、簡別義,遮虛妄執,顯但有識,無心外境。二、決定義,離增減數,即是若略分別,唯決定有此三識故,若廣分別,則決定有八種識故。有一類菩薩說識唯一,諸小乘等執心、意、識,義一文異,彼復執著唯有六識,此即是減數。《入楞伽經》卷9云:「八九種種識,如水中諸波。」說有九識,即是增數。頌主顯依他識略有三種,廣唯有八,離於增減,故說「唯」言。然而楞伽經中言九識者,意在兼說識性,或以第八識染、淨有別而開為兩識,故言九識,非是依他識體有九,亦非體、類別有九識。
智周:言「亦非體、類別有九識」者,此解意說,非是識體別別之數與識類別別之數,合計有九識。
願施:何故頌中要用「及」字?
窺基:「及」者,亦是顯有二義。一、合集義,即是六識合之,名了境識。二、相違義,即相違釋。為顯三能變識,識體各別,應以一「及」字貫通上下,即是言異熟,及思量,及了境識,若不如此,就會有與餘釋相濫之過。因為,如果但言「異熟思量了別境識」,不加「及」字,就恐怕會與下列四種解釋相濫。一者,異熟即是思量、了別境;二者,是異熟之思量、了別境;三者,是思量、了別境之異熟;四者,是與異熟俱時之思量、了別境。今此為顯異於上述四釋,故言「及」字,意顯三能變識,體各不同。
窺基:若於異熟下方置「及」字,則唯得相違義,不得合集義。今欲合六識總名了境識,故於思量下方置「及」字。又頌下一「識」字,通三能變。此三能變,初「異熟識」名,唯在未轉依位,後二名號,通染、淨位,此何所以?下文當悉。又諸識皆通異熟等名,何故唯第八識獨得異熟名?下文亦皆辨明。
論曰:世間、聖教說有我、法,但由假立,非實有性。
窺基:此略釋本頌初句「由假說我法」,兼答外人所問「若唯有識,云何世間及諸聖教,說有我、法」。論中雙舉世間及諸聖教皆說有我及有法者,略解釋說,彼皆但由假立,非實有性,性者即體。
我謂主宰,法謂軌持。
窺基:言「我謂主宰」者,主宰如國之主,有自在力,及如輔宰,能割斷故,如是有自在力及割斷力,義同於我,故說「我謂主宰」。或主是我體,宰是我所,或主如我體,宰如我用。論云「法謂軌持」者,「軌」為軌範,可生物解,「持」是任持,不捨自相。合有四對,名為軌持,一、有體無體對,即是前「軌」唯攝有體,後「持」亦通無體之法。二、自性差別對,前「軌」是約共相,後「持」是約自相。三、有為無為對,前「軌」唯攝有為,後「持」亦通無為之法。四、先陳後說對,即先陳者名持,後說者名軌。
願施:《成唯識論疏義演》卷1云:「問:前陳後說何別?答:但總申名陳,廣分別名說。」
請再說明我、法之義!
窺基:論說「我謂主宰」,略有五義。一、主如主,宰如臣,王有自在之用,臣有割斷之能,義同於我。二、主謂自性,宰是差別。三、主是我體,宰是我用。四、主即是我,宰即我所。五、約法之用而說是我,主之自在與宰之割斷,俱是法用。論說「法謂軌持」,軌者即是生解,持者即持自性,故說不捨自性。無體之法亦可名軌,豈龜毛體無,就不能生解?色、心自性,類此亦然。無為亦有軌持之義,例如無分別智,豈無軌持?
慧沼:法謂軌持,基師釋云:「軌為軌範,可生物解,持謂任持,不捨自相。」此意是說能有屈曲軌範、表彰差別,而可生物解者,隨此所增而名為軌,不為屈曲表彰,但直接生解者,即名為持,持自性故。緣無為等生解之時,通得名法,無及真如,不是一定不能生解而但名為持。今於總一法名分為軌、持,是釋法上二義,若不如此,所言軌、持有何差別?
智周:有義,軌唯有法,持亦通無,此解盡理,言「無」能生解者,是約無本質而說,非是無影像而能生心,故此論下文云「緣用必依實有體故」。對於此說,智周認為,若是從其勝用,可言軌唯在有法,若但據其生解,則無法亦名軌,故《瑜伽師地論》卷52云:「復有廣大言論道理,由此證知有緣無識。」彼卷隨後即述五種道理以成立緣無識。由瑜伽論可知,既然有緣無之識,豈不是於無法生物解耶?若生物解,云何不可名軌?
願施:若是如此,則「緣用必依實有體故」,要如何解釋?
智周:此據緣用生識,而說緣必有體。若於觀行中起解,即使所緣是無,亦得生起物解,如立「我無」,豈不是亦可生起「我無」之行解,是故上說無違。
願施:言「可生物解」者,此中是以一「物」字來總括所有事、物、理。
彼二俱有種種相轉。
窺基:此下釋頌第二句「有種種相轉」。此文是說,彼我、法二,俱有種種差別若名、若義諸相而轉。「相」者,是說相狀。言「種種」者,顯示非一。下文說明種種之相。
我種種相,謂有情、命者等,預流、一來等。
窺基:世間所說我種種相,是說我亦名有情、命者、意生、摩納縛迦、養育者、數取趣、生者,此文舉示我、有情、命者三種。論言「等」者,是等取後意生等五,若合前三種,則共有八種。若依大般若經所說,則是合有十三,即是再加士夫、作者、受者、知者、見者。
願施:《大般若波羅蜜多經》卷41云:「我不可得,畢竟淨故,有情、命者、生者、養者、士夫、數取趣、意生、儒童、作者、使作者、起者、使起者、受者、使受者、知者、見者不可得,畢竟淨故。」此中作者、使作者、起者、使起者合為一,總名作者,受者、使受者合為一,總名受者,即成為基師所言十三種。
窺基:瑜伽論第八十三卷說有八種名稱,即是,一、我,二、有情,三、意生,四、摩納縛迦,五、養育者,六、補特伽羅,七、命者,八、生者。彼論解釋,一、我者,彼論云:「於五取蘊,我、我所見,現前行故。」此是舉有能緣,以顯所緣我體是有。意說我者,以一蘊為我,餘蘊為我所,故有我見及我所見現前。二、有情者,彼論釋云「謂諸賢聖如實了知,唯有根、識等法,更無有餘」,即是總談有情之義,無體可顯,以五根等,皆名有情,此即是我,我唯有此根、識等性,無餘法故。此即以情者性義來解釋。彼論又云「又復於彼諸塵境界,能起愛著」,即是以愛為情,能生我愛,說名有情。三、意生者,彼論云「此是意種類」,顯此有能思量及勝作用,即是意類,故是意生。四、摩納縛迦者,彼論云「依止於意,或高或下」,若是總釋其義,摩納縛迦,此名儒童,儒是美好,童是少年,美好少年,名曰儒童。意云此我,猶如小兒,其性不定,或高或下。瑜伽論是依別義釋,即以摩納是高義,高慢他故,縛迦是下義,卑下他故,依止於意,或於劣己而起高慢,或於勝己即生卑下,故名摩納縛迦。五、養育者,彼論云「謂能增長後有業故,能作一切士夫用故」,初句意謂,此能為後世因,長養後有,後句意說,此能於現在世,養身事業,故名為養育者。六、補特伽羅者,彼論云「以能數數取諸趣故」,故此亦名數取趣。七、命者,彼論云「與壽命和合現存故」,意謂有實我與壽和合,方得現存,顯示者與命合,故名命者,又壽命是別,者是總,總者與別命和合而現存,故名命者。八、生者,彼論云「謂具生等所有法故」。以上我名,是瑜伽論之解。若依世間俗釋,情謂情識,我有情識,名為有情。色、心相續,名之為命,者義是主,我有此命,故名命者。今此論文對於命者,但取世間解,不取聖教解。然若依聖教解,即或謂有情是第八現行,壽體即是第八種子,有情與壽體和合,故名命者(願施按:此大乘義);或說通攝六識名命,有此命者,名為命者(願施按:此小乘義)。
願施:《瑜伽師地論》卷83云:「復次我者,謂於五取蘊,我、我所見,現前行故。言有情者,謂諸賢聖如實了知,唯有此法,更無餘故,又復於彼有愛著故。言意生者,謂此是意種類性故。摩納縛迦者,謂依止於意,或高或下故。言養育者,謂能增長後有業故,能作一切士夫用故。補特伽羅者,謂能數數往取諸趣,無厭足故。言命者者,謂壽和合,現存活故。言生者者,謂具生等所有法故。」
窺基:聖教所說我種種相,是說預流、一來、不還、無學、二十七賢聖、十三住聖、三乘、十地,此文舉示預流、一來二果。論言「等」者,等取其餘賢聖,此不簡別果及果向,故預流向亦此所攝。預流者,預即是入,流謂流類,入聖之類,故名預流。一來者,一次於人、天往來,便得極果,名為一來。決定已斷三界見所斷惑,且未修至斷欲界第五品修所斷惑,立預流果。決定已斷三界見惑,且已斷欲界五品修所斷惑,然未修至斷欲界第八品修所斷惑,立一來果。
願施:何者為二十七賢聖?
窺基:二十七賢聖者,一、信解,二、見至,三、身證,四、慧解脫,五、俱解脫,六、預流向,七、預流果,八、一來向,九、一來果,十、不還向,十一、不還果,十二、阿羅漢向,十三、阿羅漢果,十四、極七返有,十五、家家,十六、一間,十七、中般涅槃,十八、生般涅槃,十九、無行般涅槃,二十、有行般涅槃,二十一、上流般涅槃,二十二、退法阿羅漢,二十三、思法阿羅漢,二十四、護法阿羅漢,二十五、住法阿羅漢,二十六、堪達法阿羅漢,二十七、不動法阿羅漢。
慧沼:聖教中所說我,有凡聖之差別。聖教中所施設凡我,即是三界中四生、四姓、四有等。聖教中所施設聖者我,亦有多種差別,在此且說聲聞,聲聞中賢聖,廣開有二十七類,即是一、信解,此是隨信修行人,即鈍根人,隨信修行達到果位。二、見至,是隨法修行人,即利根人,隨法修行達到果位。三、身證,即是不還果得滅盡定者。四、慧解脫,即是未得滅盡定之阿羅漢,唯斷煩惱障,未離定障故,此通利、鈍二根之人。五、俱解脫,即是已得滅盡定之阿羅漢,定、慧二障俱解脫故,亦通利、鈍二根之人。六、預流向,七、預流果,八、一來向,九、一來果,十、不還向,十一、不還果,十二、阿羅漢向,十三、阿羅漢果,此等四向四果,俱通利、鈍二根之人。十四、極七返有,此是說初果人極多七生人、天往返,然後得無學果。十五、家家,此是說預流果進斷欲界三、四品修所斷惑,而入一來向,而且是經過趣生者。即是,或從天上家生至人中家,或從人中家生至天上家,於欲界中天、人二趣,決定往來極二、三返,然後得無學果,故名家家。若不經過趣生,則但名一來向,不名家家。
十六、一間,此即一來果進斷欲界修所斷惑七、八品而入不還向,且是經過趣生者。即是,或人或天,唯受一生即般涅槃,唯有一間容此一生,名為一間,亦名一種子,唯有一生之業,名一種子。若不經過趣生,則但名不還向,不名一間,亦不名一種子。十七、中般涅槃,即是於欲界身得阿那含果,命終後生為色界中有,以中有身得般涅槃,故名中般涅槃。此是以生結已盡故,不受生有,以起結未亡故,但受中有。生結者,是能潤生有之惑,此已盡故,名生結已盡。起結者,是能潤中有之惑,於現身中起此煩惱潤中有身,故名起結,或令此中有起,名為起結。此起結未盡故,說名起結未亡。中般涅槃有三種,一、上界中有身才生起,即得聖果而般涅槃。二、中有生起已,後為趣往生有而起思惟,才起思惟,聖果現起,即般涅槃。三、思惟起已,欲往生有,即得極果而般涅槃。十八、生般涅槃,即是生色界已便般涅槃,故名生般涅槃。十九、有行般涅槃,即是生色界已,數數起加行修斷惑而得般涅槃,名有行般涅槃 二十、無行般涅槃,即是生色界已,不數數起加行修斷惑,但由串習力能斷隨眠而得般涅槃,名無行般涅槃。
二十一、上流般涅槃,即是從初禪天,乃至非想非非想天生已,然後般涅槃,名上流般涅槃。於中有二,若樂慧者,上流極至色究竟天,由五品熏禪生於五淨居天,得無學果而般涅槃,不會生在無色天。若樂定者,上流極至生於非想非非想天,不會生在五淨居天,此樂定者於生無色天後,得無學果而般涅槃。此二俱屬定性二乘。二十二、退法阿羅漢,鈍根中極下者,遇緣即退,名為退法。此說鈍根性阿羅漢,若遊散若不遊散,若思惟若不思惟,皆必退失現法樂住,即是必退失世間靜慮樂,然不退失所證聖法。二十三、思法阿羅漢,此羅漢恐退失現法樂住,故常思惟聖道,若不思惟即會退失,思即不失。二十四、護法阿羅漢,此羅漢恐失現法樂住,故作意護持,若是遊散放逸,不護即失,若是不遊散不放逸,護即不失。二十五、住法阿羅漢,此羅漢若遊散若不遊散,若持刀若不持刀,皆不退失現法樂住,然不能轉鈍根而成利根,名住法阿羅漢。所謂持刀者,是說有聖者厭患自身故,自手持刀,欲自害身。二十六、堪達法阿羅漢,此羅漢若遊散若不遊散,皆不退失現法樂住,而且必能轉根而至不動法阿羅漢,必能轉根至不動故,名必勝進,堪能轉根至不動故,亦名堪達。二十七、不動法阿羅漢,此羅漢既已成利根,則若遊散若不遊散,終不退失現法樂住,畢竟不為煩惱所動,是故名為不動。
願施:十三住聖者,依據《瑜伽師地論》卷47、48所說,即是一、種性住,二、勝解行住,三、極歡喜住,四、增上戒住,五、增上心住,六、覺分相應增上慧住,七、諸諦相應增上慧住,八、緣起流轉止息相應增上慧住,九、有加行有功用無相住,十、無加行無功用無相住,十一、無礙解住,十二、最上成滿菩薩住,十三、如來住。此十三住,前十二住是菩薩住,最後住唯如來。
法種種相,謂實、德、業等,蘊、處、界等。
窺基:世間所說法種種相,例如吠世史迦外道,立六句義,或立十句。六句義者,即是一實、二德、三業、四有、五同異、六和合。實者,是說諸法體實,為德、業之所依。德是道德。業是作用,動作之義。有數論外道者,立二十五諦,即實我一諦,是前門我攝,後門法中,但有二十四諦。此文但舉吠世史迦六句義中前三句義,「等」謂等取餘之三句,及餘諸師法義,下文當知。
蘊、處、界等,即諸聖教所說法種種相,崇聚是蘊義,生是處義,因是界義。「等」者,等取餘緣起、根、諦三善巧,或並處非處四善巧,及別別法。若依中邊論及菩薩藏經,即有十善巧,如頌曰:「蘊、界、處、緣起,處非處、根、世,諦、乘、有無為,是名十善巧。」此皆是聖教中法種種相。
慧沼:此說善巧,諸論不同。《瑜伽師地論》卷27說有五善巧,即蘊、處、界、處非處、及緣起善巧。《瑜伽師地論》卷57說有六善巧,即於前五加根善巧。般若心經亦說為六,為蘊、處、界、緣起、諦、及無智亦無得。《顯揚聖教論》卷14云:「頌曰:於諸蘊界處,及眾緣起法,處非處根諦,善巧事應知。」是說七善巧,即於六善巧上,再加諦善巧。《辯中邊論》有十善巧,如基師言。
願施:《辯中邊論》卷2云:「十善巧者,一、蘊善巧,二、界善巧,三、處善巧,四、緣起善巧,五、處非處善巧,六、根善巧,七、世善巧,八、諦善巧,九、乘善巧,十、有為無為法善巧。」
前言菩薩藏經說十善巧者,即《大寶積經》卷51云:「吾今略說十種善巧,何等為十?所謂蘊法善巧、界法善巧、處法善巧、諦法善巧、無礙解善巧、依趣善巧、資糧善巧、道法善巧、緣起善巧、一切法善巧。」或《佛說大乘菩薩藏正法經》卷34云:「何等為十?一者蘊善巧,二者界善巧,三者處善巧,四者諦善巧,五者正知善巧,六者隨順善巧,七者智識善巧,八者菩提分善巧,九者聖道善巧,十者緣生善巧。」
智周:崇聚即是積聚,故是蘊義。《阿毘達磨俱舍論本頌》卷1云:「聚、生門、種族,是蘊、處、界義。」意謂一切諸色略為一聚,說名色蘊,由此積聚之義,蘊義得以成立,其餘諸蘊亦是。處、界義者,《阿毘達磨俱舍論》卷1釋云:「心、心所法生長門義是處義。訓釋詞者,謂能生長心、心所法,故名為處,是能生長彼作用義。法種族義是界義,如一山中有多銅鐵金銀等族,說名多界。如是一身或一相續,有十八類諸法種族,名十八界。此中種族是生本義,如是眼等誰之生本?謂自種類同類因故。」
願施:善巧之義為何?
智周:善巧是智,蘊等是境,智緣蘊等,名蘊善巧,蘊等從智,亦可名為善巧。
願施:處非處、根、世、諦、乘者,《成唯識論疏抄》卷1釋云:「造善得樂果,名之為處,造善得苦果名非處,根謂二十二根,世謂三世,諦謂二諦、四諦,乘謂三乘、五乘。」
窺基:此釋頌第二句中「轉」字。言「隨緣」者,是說隨諸世間種種分別、橫計等緣,即施設為世間我、法別相,隨諸聖教施設安立、證得等緣,即施設為聖教我、法別相。「異」者,即別。「施設」者,是安立之異名,即假說義。此文之意,顯示隨諸世間橫計種種我、法等緣,即施設為世間我、法,隨諸聖教證得種種無為等緣,即施設為聖教我、法。「轉」者,起義,隨彼彼緣而起彼種種我、法相,此即名轉。
如是諸相,若由假說,依何得成?
窺基:上來已解頌中前之二句,下文將釋第三句,先以此文寄問徵起。言「如是諸相」者,是說前我、法種種相。言「若由假說,依何得成」者,即是問難。諸外道、二乘及世間之人,聞說我、法性相皆是非有,便作此問難云:「若彼我、法,性相非有,則此假我、法相,或遍計所執,或依他起,依何得成?既言內識之外,無彼我、法二真,則彼二假依何而立?要依於彼真,方可說假故。」
窺基:自此以下是釋頌第三句「彼依識所變」。此文即是答前所問,答意是說,彼世間、聖教所說我、法相,雖非是依真而假說,然是依內識所轉變,而假施設。言「識所轉變」者,是說種子識變為現行,現行識變為種子及見、相分,故名轉變,依此所變而假施設為我、法相。是故,心所變之真如,亦名為法,若是真實真如,則不可說為法與非法,非識所變故。故知,後得智上所變似者,皆名為法。此即顯示識所變者,實非我、法,而諸世間及諸聖教所說我、法,即是依識所變而假施設。
願施:第八識中一切種子,名一切種子識,簡稱為種子識,種子是第八識相分,不離識故,名種子識。論言種子識,意謂一切種子,論言第八識,意謂現行。《瑜伽師地論》卷1云:「一切種子識,謂無始時來樂著戲論熏習為因,所生一切種子異熟識。」此中既言熏習所生,明知是說種子,非是現行,第八現行識是業所感,自種親生,非熏習所生。
識謂了別,
窺基:此舉行相顯識自體。既謂「心意識了,名之差別」,故以了別解釋「識」義。
願施:此意,識之行相,即是了別。
窺基:此頌文「彼依識所變」中「識」,其實亦攝心所,以隱劣顯勝故。此意,心所與心非定俱起,如貪、信等,有時不現行,故不可說心所義兼於心。是故頌中言「識」,亦攝心所,定相應故。
慧沼:基師之意,外人難問:「心能變見、相分,依於此上而立我、法,心所亦能變見、相分,何不依彼而立我、法?」今答此難而說,此中「識」言,亦攝心所。何以故?定相應故。心起之時,非是定有一切心所俱起,如貪、信等心所,於心起時,是隨與一心所俱起,非一切時恒與貪、信心所俱起。故舉心王攝於心所,不舉心所攝於心王。
願施:基師解意,頌但言「識」,不但言「所」,以「識」之義,亦攝心所,心起時定有相應心所故,心不起時,心所定不起故。「心所」義則不兼於心,心所與心,非是於一切時定俱起故。心起之時,非定一切心所俱起,如貪與信,於心起時,彼二心所一時不並現行,此即心所起時,雖定有心俱起,然心所不起之時,心亦是可起(得與餘心所俱起故),故知「所」義不兼於心,是故頌但言「識」,不但言「所」。
窺基:自此以下解釋「變」義,總有二種解釋。其第一釋,即是護法等云,諸識體即自證分,是轉似相、見二分而生。此意,識體是依他起性,轉似相、見二分非無,亦是依他起,依此相、見二分,迷者執實二取,聖說二取為無,非依他起中無此二分,論說唯二是依他性故。然此是除真智緣於真如而說,真智緣如,無相分故。故知,除緣如真智外,餘皆定有相分,否則如何他心智?後得智等,必定皆有相分,不外取故。
願施:言「唯二是依他性」者,即《攝大乘論》卷1云:「唯有識量,外塵無所有,故唯有二,謂相及見,識所攝故,由種種生相所攝故。」
智周:後得智等,不外取者,是解釋名他心智之所以。知他心智,既不外取,若不變相,如何可說能知他心?若言是外取而不變相,即應是親得彼外境,如是何得名為唯識?
願施:何故論中要說「似」字?
智周:言「非有似有」者,意謂此依他起相、見二分,不同真如是真實有,故名非有,從緣生故,非體全無,名為似有。
相、見俱依自證起故。
窺基:此說,若是無自證分,相、見二分必定不生,如無頭時,角定非有,及無鏡時,面影不起。以相貌皆是於識上現故,故說相、見二分,皆是依識體生。
窺基:此說,依止依他起之相、見二分,施設遍計所執我、法,即是於依他上起執,若離此依他起相、見二分,則彼遍計所執即無所依,故說依他為執依止,是染分依。此是解說世間我、法,聖教我、法,則是義依於體,其中道理亦復如此。以上總是護法菩薩之解。
願施:安慧法師唯立自證分,說相、見二分都無,彼如何解此頌文「彼依識所變」?
窺基:安慧解云,變謂識體轉似相、見二分,彼二分體是無,是遍計所執性,除佛以外,菩薩已還都有遍計所執,諸識自體即自證分。由於不證真實,有法執故,所以有似相、見二分而起,此即遍計所執。似依他有相、見二分,其體是無,如自證分,相貌亦有,以無似有。安慧之意,即是三性心皆有法執,八識自體皆有似相、見二分,如依手巾變似於兔,幻生二耳,二耳之體實無,但是依手巾起。
智周:言「如自證分,相貌亦有」者,是舉所似之處,「如」是似義。此句意說,相、見體無而有似二分起,即似他自證分有相貌現。
願施:安慧師依何而說「三性心皆有法執」?
願施:前所說緣起論,即是《大乘成業論》,此論是世親菩薩造,玄奘法師譯。彼論中雖有「無明支,許通三性」之意,然安慧師將其解為八識心皆有執,則不正確,因為第八識不與無明俱,無有法執,此理後文自會說明。
窺基:有問:既然相、見二分體都無有,則識自體如何轉似二分?安慧答云,即是「相、見俱依自證起故」。識之自體,由虛妄熏習故,不如實故,或有執故,無明俱故,於是轉似二分,二分即是相分、見分,是依識體而起。由二分體妄故,故說二分依自證分而起,若無識體,二分亦無,故二分起,由識體有,故說「相、見俱依自證起故」。
又問:既有自體及此二分,則是依於何分之上而假說我、法?安慧答云,即是「依斯二分,施設我、法」。依此相、見分上遍計所執,世間、聖教說為我、法,彼我、法二,離此相、見二分,即無所依,故說是依所執相、見二分,施設我、法。世尊能知識自證分及真如等,法性離言,非我非法,為除愚夫所執實我、實法,故於彼識所變二分之上,假說為我、法二,如是方便誘引,令知我、法唯是假說,非是實有。
願施:何故假說我、法但依相、見二分,不計自體以為我、法?
窺基:若依護法之說,據實亦有計自證分以為我、法,此論且舉所變二分為依,然非無有依於自體者,是以略有三義故,所以不說,一、二執遍,而我執不依自證分起故;二、共許遍,今古大、小二乘不共許有自證分故;三、義已說,若計自體,即是能取攝,見分中收,但言二分,即攝盡能、所取。今顯自證分離見即體無,是見分中攝,故論但說二分,顯能、所取攝法盡故,非不依於自體分計。
若據安慧之解,則凡是所執,體皆是無,若執自體,即執能取,此不異見分,是故不說自體為我、法依,以自證分體是有故,或是離言故,不可說為我、法依。
智周:「二執遍」者,是說我、法二執俱依相、見二分,名之為遍。問:何故自證分但為法執依,不為我執依?答:實為二執之依,然以自證分為法依義顯,有軌持故,所以偏說,主宰義隱,是故隱我不言。
願施:真如非識之所變現,云何得成唯識?又亦有依真如而執為實法者,則真如寧非也是染分之所依止?
窺基:真如離言,識實性故,與能計識非一非異,所以不同於色等可作所依而起法執,故於此中說非執依。有諸末學依真如而起執,故解深密經說亦為執依,然與此中所說依他唯識稍不相似。依他之法與所計執,彼此間有少許作用,相狀可以相同。隨能計心新新而起之心上所現,即是依他起,是能計心之所親取,真如不是如此,是故不說真如為執所依。然以遠望得為疏依而言,則真如亦是可說為依執。可知解深密經與此所說,兩不相違。又者,真如雖非識所轉變,然不以識變故,名為唯識,是以不離識故,亦名唯識。
願施:護法與安慧對於相、見二分的看法,有所不同,護法師計相、見二分有其實體,是依他起,安慧師則計相、見二分體無,皆是遍計所執。
窺基:安慧以前之諸古德等,皆說二分是遍計所執,護法以後,方計三、四分皆是依他起。今此是但說三分,隱第四分而不說,然而實有四分,此論第二卷中自當建立。
窺基:第二釋即難陀、親勝等義,彼據攝論所說唯二之義,但立見、相二分是依他起,而不說第三、第四分。此文之意,相分體性雖依他有,然由見分之所轉變,故名唯識。此相分體,實在於內而不離識,妄情執為似外境現,實則在內,依此似外相分之上,世間、聖教執說我、法。又見分所變似能取相,亦相分攝。
智周:言「執說我、法」者,「執」唯世間,「說」即聖教。言「見分所變似能取相」者,是說難陀等師不依見分立為我、法,見分所變似能取相,不異相分,故我、法二,但依相分而立。
願施:言「見分所變似能取相」者,《成唯識論疏抄》卷1云:「見變似能取,亦相分攝者,然難陀師說,唯依相分上執為我、法,不見分上立為我、法,設執見分為我、法,即能緣心上變此所執見分,亦是相分收,所以不依見分計為我、法。」
窺基:以上論文雖有二說,所述之義即有三種。或說實唯一分,如安慧師,或是唯有二分,如親勝等,或說三分,即陳那等,或說四分,即護法等。此中護法但說三分,以證自證分是別義建立,義相猶隱,所以不說。
願施:《成唯識論疏義演》卷1云:「文雖有二,義即有三者,即總結前文也。文二者,論『變謂識體』至『彼二離此』共一文。三義者,即護法、難陀、安慧三師解釋不同,名為三義。」
窺基:十大論師製作釋論,知見各有不同,或有一師假設異執,種種研尋,先作敘述,方於最後申了義說,於假施設中都言「有義」,故勿於此論中看到多種「有義」,便以為是多師之義,護法等解,大多如此。或有諸師各說異理,故此論下多言「有義」,於此亦勿皆謂為是一師之假設研究,以致於有多種義。又如是解說中,或者初說不言有義,後說方言有義,勝者在初;或於初後皆言有義,勝者多在後說;或有初後皆言有義,理教齊等,任情取捨,無有一方偏勝,今此文中「變謂識體轉似二分」者,以及「或復內識轉似外境」者,二種解說亦是如此,無有那一方為偏勝。
窺基:此下依第二釋,於頌文「由假說我法,有種種相轉,彼依識所變」,廣作分別。此廣釋中,分三段文,首先,是以法、喻來別解依他起及遍計所執是或有或無;其次說明遍計所執及依他起皆假之所由,及遮除增減執;第三,依於世俗、勝義二諦攝彼我、法二假,來作說明。第一段文,於中有二,初說法理,後示譬喻。此文即說法理,言「我、法分別熏習力故」者,護法、難陀等解釋說,由於無始以來第六、七識橫計我、法而作種種分別,由此種種分別熏習力故。安慧則解釋為,七識相應諸心、心所,皆名分別,能熏習故,即是由分別熏習故,而有種生。此中「熏」者,是擊發義,「習」者,是數數義,由數數熏發而有此種故。
言「諸識生時,變似我、法」者,護法解釋說,識自證分所變相、見依他二分,非我非法,無主宰故,無作用故,性離言故。聖教名為我、法者,是強目彼而為我、法,如世間人說火,口不被燒,所說火言,明明不是眼中所見真火。世間凡夫,則是依識所變相、見二分依他性上,執為我、法。此所變者,似彼妄情所執我、法,名似我、法,彼妄情所執之我、法,實際是無,故不說似彼實我實法,但說似彼妄情所執我、法,非可說牛毛似彼龜毛故。難陀等解釋說,於識所變依他相分,諸聖者等愍諸凡類不知唯是自識,是故方便假說我、法二言,即是於識之所變,強名為我、法,令彼斷除我、法實執,而能了解離言法性;世間凡夫,則是依此依他相分,計執而為我、法,是故論說「諸識生時,變似我、法」。
安慧解釋「諸識生時,變似我、法」是說,若世間、若聖教我、法,皆是遍計所執。世間我、法是依八識所變總無之上而起,於第六、七識起執於我,除第七識,餘之七識起執於法,不許末那有法執故,如是總說執為我、法,此即種種別相熏習力故,八識生時變似我、法。聖教愍諸有情,說凡愚所計為假我、法,此亦依於總無之上假說為別我、法,凡愚由聞此故而受熏習,八識生時變似我、法。以上雖有三解,然護法、難陀等是說,由第六、七識虛妄分別熏習故,八識生時變似我、法。安慧則是說,由前七識分別之熏習力故,八識生時變似我、法,八識之中皆有執故。
智周:有義,論言「變似我、法」者,有二解釋,一云,相似名似,如前基師所解,二云,以非實故,而說為似,非謂言似,就是別有所似,此二釋以後說為勝。聖教我、法,所執無故,不可說名相似所執,故知是依後解。或者「變似我、法」,是通二釋,攝義方全。
願施:護法師義,唯第六、七識有我、法二執,云何亦言「八識生時變似我、法」?
智周:護法師義,前五識與第八識有相、見二分,似於第六、七識所執我、法相、見二分,名似我、法,非前五識與第八識於自所變相、見二分之上,自起我、法二執,名似我、法。
窺基:依護法宗,六、七二識有執及障,五、八非執。似乎理應唯有第六、七二識有似我、法生,何故論云「我、法分別熏習力故,諸識生時,變似我、法」?解有二釋,一云,由於第六、七二識,能遍緣諸識相、見二分,執為我、法,熏成種故,所以第六、七二識生時,緣彼諸識相、見二分,變似我、法,不是說前五識與第八識自執我、法,彼無慧故。二云,且依大乘解有漏義,以識與漏俱故,名為有漏,故知由彼五識及第八識與執俱故,亦可名為有執,非謂五識及第八識自體,是有執心。雖有二解,後釋為正。
願施:有漏位有執,故可說有似我、法生,無漏位無執,如何於無漏位起似我、法而成聖教我、法?
慧沼:前有漏位是依執而說,由種種分別之熏習力故,後識生時有似我、法二生。然而執為我、法,不依無漏,無漏之心,雖有似我、法二相現,但不執為我、法,而是但隨假說。
窺基:此說,所變似我、法相雖在內識,而由第六、七識或總八識,虛妄分別之力,故有實非在外似外境現。
願施:《成唯識論疏義演》卷1云:「而由六、七識者,即護法義,或總八識者,即安慧義。」
諸有情類無始時來,緣此執為實我實法。
窺基:此說,諸有情類由於無明之力,無始時來,緣此所變似我似法,執為實我實法自體。即是依於依他,而起遍計所執,不說依於圓成而起遍計所執,猶未親得圓成實故。
窺基:此舉譬喻以重顯依他起性與遍計所執性之有無。此意,如患熱病者,眼根力受損,故所見青色皆以為黃,及如做夢者,由顛倒緣力故,所夢諸事皆以為是真實。即是,由患、夢緣力故,心似種種外境相現,彼相體實自心。
窺基:於患、夢力,不了是真是虛,遂執所見以為實有。此之二喻是比喻上文所云「諸有情類無始時來,緣此執為實我實法」。護法解釋說,如依他起相,愚夫不了此是自心,緣之執為實有外境,外境即是遍計所執。前所變似我、法之相,是依他起,可說非無,若是執為實我實法,此所計執體性非有。此即解釋依他起、遍計執二性,一有一無。
窺基:自此以下是第二段文,即解釋遍計所執及依他起二性皆假之所由,及遮除增減執。此文即先敘述實我實法體是非有。下文唯是難陀、護法二師所說,無安慧解,以無內識所變我、法故。護法、難陀是說,諸愚夫等虛妄所執實我、實法,都無所有,此但情有,理皆體無。
願施:《成唯識論疏義演》卷1云:「以無內識所變我、法故者,意說安慧內識所變似我似法,一切皆是遍計。」
但隨妄情而施設故,說之為假。
窺基:此顯所執我、法,是但隨妄情而施設彼為我、法,故說所執我、法,亦名為假。然而非彼我、法體有,而可說此我、法二種假,此二種假,即是無體隨情假、無依於有假,前已解釋。此顯世間假我假法,非必有體方說為假,而是但隨妄情,說之為假。
願施:「妄情」即是虛妄情識,「情識」是說有情內識。有情內識於自所變或相分、或見分,虛妄計執為實我、法,我、法體實無有,故此內識即是虛妄情識,簡稱妄情。
窺基:此說,內識所變似我似法,以依他緣起故,雖體是有,然非是彼妄情所執之實我、法性。此依他緣起法,無主宰故,無作用故,故非實我、法性。前文顯示遍計所執我、法名假,此文顯示依他變似我、法名假。
窺基:此顯聖教假我假法。此「假」,即是有體施設假,或義依於體假,二假皆得。由於此似我似法之能執妄情,有主宰故,有現用故,體是實有,故說此依他為假我、法。
窺基:自此以下,是先敘明心境有無,後方遮除增減二執。此說,遍計所執心外實境,體實都無,是隨妄情而施設之,故說為假,所以非與依他內識相似,依他內識,體是實有。
內識必依因緣生故,非無如境。
窺基:由於內識必定是依種子因緣所生,故是依他,體是實有,非如遍計所執之境,體都無有。彼實我、法,猶如龜毛,內識是依他有,故非彼類。此即顯示內識是依他有,心外實境,體性都無。此中內識所變色等相、見二分,不離識故,總名內識。由此可知,真如亦非非有,是識之實性故。
窺基:由此「內識體性非無,心外我、法體性非有」,便能遮外道所計「離心之境是實有」增執,及能遮邪見惡取空者,撥識亦無之損減空執,此即離於空、有,說唯識教。以上即是第二段文,說明遍計所執及依他起皆假之所由,及遮除增減執。順此應問:「內境是有,外境都無,皆依內識而說為假,彼及內識為是世俗有,為是勝義有?」
窺基:此為第三段文,是明世俗、勝義二諦攝彼我、法二假。此說,心外之境,其體都無,依內妄情故,假名為我、法,唯世俗者執為實有,然勝義者則說實無。內因緣識、相、見分等,是假境所依之依他性事,其世俗者說為非無,亦勝義者之所說有。此是以依人二諦來解釋。
智周:言依人二諦者,總指前所說明之理,勝人知故,名為勝義,劣人所知,名為世俗。
願施:了知勝義諦者,名勝義者,不了勝義諦者,名世俗者。
窺基:再以依法二諦解釋,此用問答方式。問:此中世俗、勝義二諦,體有何別?二諦所攝假境,有何差別?答:言二諦者,道理難思,今於此中,略示綱要。世俗諦者,世謂覆障,可毀壞義,俗謂顯現,隨世流義,諦者,即理。世俗之理,名世俗諦,是依士釋,或世即俗,是持業釋。勝義有三種釋,如此論第八卷中說。然於蘊、處、界名勝義者,是勝之義故,唯依士釋,如涅槃等。真、俗二諦各有四重,其世俗諦四者,一、假名無實諦,亦名為世間世俗諦,是說瓶、盆等類,但有假名而無實體,從於能詮,故說為諦,或體實無,亦名為諦。二、隨事差別諦,亦名為道理世俗諦,是說蘊、處、界等,隨彼彼事,立蘊、處、界等法。三、證得安立諦,亦名為證得世俗諦,是說苦、集等,由證得理而安立故。四、假名非安立諦,亦名為勝義世俗諦,此是說二空理,依假空門說為真性,由於真性是內證智之境,不可言說,故但假名施設,名二空如。
其勝義諦四者,一、體用顯現諦,亦名為世間勝義諦,是說蘊、處、界等有實體性,超過最初世間世俗,故名勝義,隨彼彼事之差別而說名蘊、處、界等,故名顯現。二、因果差別諦,亦名為道理勝義諦,是說於苦、集、滅、道之知、斷、證、修,如是因果差別,超過道理世俗,故名勝義。三、依門顯實諦,亦名為證得勝義諦,此是說二空理,超過證得世俗,故名勝義。依空而能證真,以空而顯於實,故名依門顯實。四、廢詮談旨諦,亦名為勝義勝義諦,是說一實真如,此真如體妙離言,已名勝義,又超過勝義世俗,復名勝義。
世俗諦中最初世間世俗,都無實體,唯是假名安立,無可勝過餘之世俗,故不名真,唯名為俗。勝義諦中第四勝義勝義,不可施設,不可名俗,唯名為真。由斯道理,世俗、勝義二諦,可用四句來作料簡。一、有俗非真,即是世俗諦中最初世間世俗諦。二、有真非俗,即是勝義諦中最後勝義勝義諦。三、有亦真亦俗,即是勝義諦中前三諦,及世俗諦中後三諦。其第四句,應知即是翻上三句。四種世俗諦,如瑜伽論第六十四卷、顯揚論第六卷所說,其他諸論亦有,然名字稍有別。四種勝義諦,若名若義,唯此論有解釋,如第九卷說,其餘諸論皆無。論說「外境隨情,唯世俗有」者,即是假名無實諦攝,是故說「唯」,決定義故。實我、法名,如瓶、盆等,唯初世間世俗諦攝,體非實諦,以無法故。論說「識為境依,亦勝義有」者,即是俗諦中隨事差別諦攝,復是真諦中體用顯現諦攝,故論言「亦」,不定義故。又者,所謂「真不自真,待俗故真」,即前三真亦說為俗,「俗不自俗,待真故俗」,即後三俗亦名為真。廣解此世俗、勝義二諦,如《大乘法苑義林章》說。
願施:世俗諦者,《瑜伽師地論》卷64云:「云何安立真實?謂四聖諦,苦由苦故,乃至道由道故。所以者何?以略安立三種世俗,一、世間世俗,二、道理世俗,三、證得世俗。世間世俗者,所謂安立宅、舍、瓶、瓫、軍、林、數等,又復安立我、有情等。道理世俗者,所謂安立蘊、界、處等。證得世俗者,所謂安立預流果等彼所依處。又復安立略有四種,謂如前說三種世俗,及與安立勝義世俗,即勝義諦,由此諦義不可安立,內所證故,但為隨順發生此智,是故假立。云何非安立真實?謂諸法真如。」
勝義諦者,《成唯識論》卷9云:「然勝義諦,略有四種。一、世間勝義,謂蘊、處、界等;二、道理勝義,謂苦等四諦;三、證得勝義,謂二空真如;四、勝義勝義,謂一真法界。」
窺基:除上依人二諦、依法二諦二解,又可再加一釋,即遍計所執是凡夫境故,唯世俗有,依他起性是凡、聖智境故,故說內識亦勝義有。
願施:吾人意識所緣過去、未來、龜毛等法,為是唯世俗有,為是亦勝義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