禪宗問答二十二則 - 二、禪宗三關

禪宗破參,是否要過本分關、重關、末後關三關?是否真的有此三關?

答:本分關、重關、末後關三關,是禪師施設的三個關卡,目的是欲令弟子們於初破本參後,仍能繼續參悟,而至最後圓滿徹悟。我們從《景德傳燈錄》、《五燈會元》和《指月錄》中,可以看出沒有一位禪師明確地說出有此三關,但很多禪師都會說末後句,只有幾位禪師有其自己設定的三關,例如《五燈會元》卷15:「韶州雲門山光奉院文偃禪師。上堂:函葢乾坤,目機銖兩,不涉世緣,作麼生承當?眾無對,自代曰:一鏃破三關。」又如黃龍三關、兜率三關,《五燈會元》卷17:「隆興府黃龍慧南禪師。師室中常問僧曰:『人人盡有生緣,上座生緣在何處?』正當問答交鋒,却復伸手曰:『我手何似佛手?』又問諸方參請宗師所得,却復垂脚曰:『我脚何似驢脚?』三十餘年,示此三問,學者莫有契其旨,脫有酬者,師未甞可否,叢林目之為黃龍三關。師自頌曰:『生緣有語人皆識,水母何曾離得鰕,但見日頭東畔上,誰能更喫趙州茶。我手佛手兼舉,禪人直下薦取,不動干戈道出,當處超佛越祖。我脚驢脚竝行,步步踏著無生,會得雲收日卷,方知此道縱橫。』總頌曰:『生緣斷處伸驢脚,驢脚伸時佛手開,為報五湖參學者,三關一一透將來。』」《廬山蓮宗寶鑑》卷10:「三關者,兜率悅禪師示眾語,一云,撥草參玄,只圖見性,只今上人,性在甚處?二云,識得本性,要脫生死,生死到來,作麼生脫?三云,脫得生死,要知去處,四大分離,向甚處去?是故,透此關者,則奚拘生死?徹此道者,豈礙去來?自是天下叢林宿師大衲,靡不洞究淵源,故能脫白露淨,其旨曉然,決無異說。」這三位禪師的三關皆與本分關、重關、末後關三關,不是一一對應。清朝開始才有較多的禪師說有三關,也漸漸統一名為本分、重關、末後三關,然而師家各自三關內容不同,又都自以為是,以至於此家勘驗允過,換一門庭卻不許過,而令參禪者無所適從。

對於這三關,參禪者到底要領悟到什麼,方能被允許過關?本分關者,本分即是本源,亦名本心、本來面目,參禪者初創明心見性,謂破本參,突破本分關。重關者,再次明心見性,謂破重關。末後關者,能說出末後句以示見性,方謂入末後關,如有師說「末後一句,始到牢關」;不說過末後關,因為末後關範圍寬,佛說本心具足恆沙妙德,此諸德性唯佛能夠盡了,故知唯佛過末後關,吾人即使一再明心見性,深深體會,還是未能全部明了,故不說過末後關。破本參的明心見性與破重關的明心見性,兩者不同,只有過來人方知,然不可明說,這是為了禪子們著想,畢竟初步破參後,後續還有一番一番的見性,這全要靠自己領悟,哪能都靠師、友明言;也是為了禪子自悟之後,能夠自我承擔,不會動搖;又且為了培養未來能夠傳承禪宗、具有勘驗鑑別能力的禪師,也是不能明言說破。然而禪宗興盛時期已過,現今正在衰微時期,主因在於悟得真的禪師太少,所謂獨木難撐大廈,只能延續禪宗,很難發揚光大,未來亦是。

關於透過這三關時的開悟,有兩則文章是明說,都發生在清朝,一、雍正《御選語錄》卷1:「如來正法眼藏,教外別傳,實有透三關之理,是真語者,是實語者、不妄語者、不誑語者。有志於道之人,則須勤參力究,由一而三,步步皆有著落,非可顢頇函胡,自欺欺人。朕既深明此事,不惜話墮,逐一指明。 夫學人初登解脫之門,乍釋業繫之苦,覺山河大地、十方虗空並皆消殞,不為從上古錐舌頭之所瞞,識得現在七尺之軀不過地水火風,自然徹底清淨,不挂一絲,是則名為初步破參,前後際斷者。破本參後,乃知山者山,河者河,大地者大地,十方虗空者十方虗空,地水火風者地水火風,乃至無明者無明,煩惱者煩惱,色聲香味觸法者色聲香味觸法,盡是本分,皆是菩提,無一物非我身,無一物是我己,境智融通,色空無礙,獲大自在,常住不動,是則名為透重關,名為大死大活者。 透重關後,家舍即在途中,途中不離家舍,明頭也合,暗頭也合,寂即是照,照即是寂,行斯住斯,體斯用斯,空斯有斯,古斯今斯,無生故長生,無滅故不滅,如斯惺惺行履,無明執著自然消落,方能踏末後一關。」雍正所說,對於末後關是正確,於前兩關都不正確。雍正認為覺悟山河大地、十方虗空並皆消殞,自己身軀是不過地水火風,徹底清淨,不挂一絲,為初步破參,這是見山不是山,見水不是水的覺悟。但這不是明心見性的開悟,破初參的開悟是直接對本心的,是要識見本心體性的。對於透重關,雍正說是見山還是山,見水還是水,但這與初破參時的覺悟不同,豈有同樣是對本心的開悟,卻有兩種矛盾的覺悟,既然兩者矛盾,應該只有一項才是正確的開悟,或者兩者皆非,不是嗎?又者,開悟之時是剎那開悟的,剎那之間哪有那麼多的想法,如所云盡是本分,皆是菩提,無一物非我身,無一物是我己,境智融通,色空無礙,獲大自在,常住不動。當然,透重關的開悟也是直接對本心的,末學會在後文說明。雍正這般的領悟,末學敢說猶未見性,對於禪宗公案也會大半不懂。

二、《宗範》卷1:「若夫本分、重關、末後之說,大悟有十八徧,原未必人人一脚便踏到底,然有二三番悟徹者,亦有四五六七番始圓悟者,更屬無定,總以徹透為期,似不必概定人法雙忘,離念泯絕處,為本分體,以從體所發一切諸用為重關,更以鐵蛇鑽入金剛眼等句,不受人惑處為末後。此雖慈悲之故,略設階級,然終當以開首話頭,使之透頂透底契證,否則逼令再參,勿輕許可。」此中所說,對於末後關是正確,於前兩關則不正確,雖不正確,但很接近正解。對於本分關和重關,《宗範》云:「人法雙忘,離念泯絕處,為本分體,以從體所發一切諸用為重關。」意謂明本源體破本分關,達一切諸用皆從體所發為透重關,並且明說人法雙忘、離念泯絕處為本分體。這也是現今大多數禪師的見解,並且以此做為開悟過關的領悟,也以此來為弟子作勘驗。但這樣以見用來破重關,是絕對地錯誤,請問無為法有有為用嗎?須知要見性才能透過重關啊!破第一關也是要見性,單單明心是不成的,而且初破參的明心也不是悟得「人法雙忘,離念泯絕處」。為什麼末學會這麼否定?下文會作說明。

大凡破參略有三類,因人而異,一、如香嚴智閑,二、如臨濟義玄,三、如六祖慧能,這三種的開悟沒有優劣之分。第一種,香嚴在擲瓦擊竹時,德山在燭火吹滅時,某位禪師在掩門夾腳時,某位禪師在經行落履時,虛雲在熱茶燙手時,都是瞬間頓悟,破本分關,末學亦在此類,所以知曉是明心見性。精確而言,主要是見性,見性以明心,故曰明心見性。見什麼性?識見本心的一項體性,末學認為這一類頓悟的見性,大家所見都是相同,沒有差別。說說末學的體驗,頓悟之時是腦中突然冒出來一句話,這句話的內容是確定本心的某項體性,並且確定本心是真實存在,由於是一剎那,故只有一句話,只見一項體性。破本參後,心中篤定,隨後破重關就很順利,沒有那麼地困難,末學是由看大量的公案作突破。重關範圍較寬,從破關至完全過關,需經過一段時日,不像本分關於開悟時即過。破重關也是要由明心見性,主要是明心,明什麼心?明了本心之所在,這要歷緣對境方能全然了解,是故要花一些時間。確實明白本心在哪裡後,自然識見本心的某項體性,名曰見性,由此明心見性,方謂透過重關。此之重關非常重要,因為過關以後,方說得到祖師禪,方能鑑定開悟真假,方能善於指月,方容易領悟末後句,方能了解如何修行。當然,過重關者定知《宗範》所說「人法雙忘,離念泯絕處,為本分體」不是全然正確,而是「雖然得入未為真」,如《五燈會元》卷4云:「湖南長沙景岑招賢禪師。師遣僧問同參會和尚曰:和尚見南泉後如何?會默然。僧曰:和尚未見南泉已前作麼生?會曰:不可更別有也。僧回舉似師,師示偈曰:百尺竿頭不動人,雖然得入未為真,百尺竿頭須進步,十方世界是全身。」至於為什麼說見用破重關是錯誤,後文解釋。

第二種,由禪師的作略而悟入破參,如臨濟義玄、水潦和尚等(請看禪宗問答第十一則),或從他緣當場領悟,如圓悟克勤見公雞拍展翅膀時,某位禪師聽聞豬肉販子說:「哪一塊肉不是精肉?」時,這一類是直接開悟破重關,其從破關至完全過關,與前所說相同。這一類的禪師在破重關前,是否必須要有如同前一類人破初關的領悟?末學的看法是也有,只是這一類人空執不深,有那樣地領悟時,感受不強,不以為是破參大悟;反觀第一類人,應是經過很多世於般若經的深入,而不知不覺地有很深的空執,才會出現頓悟破空。雖然,頓悟破本參的體驗令末學很難忘,但自知這只是入門,不算大悟,反而是對重關的領悟,才是大悟,才最重要,才更令入珍重。

第三種,從經教或師教而開悟破參,眾多禪師皆是此類,如二祖至六祖等。這一類人的開悟,也是要順序經過本分關、重關到末後關,但此類人涵蓋空執淺和空執深二種,因此開悟時自覺是大悟、小悟的感受各有不同。例如六祖慧能於悟前空執深,其在聽聞五祖講解《金剛經》時大悟而說:「一切萬法不離自性,何期自性本自清淨,何期自性本不生滅,何期自性本自具足,何期自性本無動搖,何期自性能生萬法。」此即明心見性破本分關,是一時識見好幾項體性,然此時還未破重關,文中「自性」是說本心自體,不是說體性。但六祖所說「何期自性能生萬法」不正確,容易誤導後人,反而是六祖自說的「一切萬法不離自性」方為正確。

吾人參禪,何者是禪?此禪不是禪定,而是本源、本心、真心、本來面目、勝義勝義諦,以是不可思不可議,言語道斷,心行處滅故,謂之為禪;參究本心,謂之參禪。此之本心,寂靜無為,世尊說是涅槃妙心,何以名「心」?以積聚義名心,佛說具足恆沙妙德故,不是以緣慮義名心。既然本心無為,云何能生萬法?能生萬法的是阿陀那識,佛在《楞伽經》中有明確地說明。阿陀那識是有為法,是生滅性,是無記性,本心無為,不生不滅,唯是善性,兩者完全不同,若有自認破參而悟得阿陀那識為本心者,即是大錯特錯。又善法云何能生出惡性諸法?故知,本心無為,不能生一切有為法。同理亦知,本心不生有為諸用,是故《宗範》所說「以見一切諸用皆是從體所發,為破重關」,也是錯悟。正確而言,應如《大慧普覺禪師語錄》卷19云:「禪不在靜處,不在鬧處,不在思量分別處,不在日用應緣處,然雖如是,第一不得捨却靜處、鬧處、日用應緣處、思量分別處參,忽然眼開,都是自家屋裏事。」

末後關者,由末後句把關,所謂「末後一句,始到牢關」,《景德傳燈錄》卷16:「澧州樂普山元安禪師。師示眾曰:末後一句,始到牢關,鎖斷要津,不通凡聖。欲知上流之士,不將祖佛見解貼在額頭,如靈龜負圖,自取喪身之本。」此末後關言句,眾多非一,例如,馬祖道一說「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,即向汝道」,投子山大同禪師說「不許夜行,投明須到」,高峰原妙禪師說「鐵蛇鑽入金剛眼」等四句皆是。「鐵蛇鑽入金剛眼」等者,《續指月錄》卷6:「杭州天目高峰原妙禪師,示眾:『海底泥牛銜月走,巖前石虎抱兒眠,鐵蛇鑽入金剛眼,崑崙騎象鷺鶿牽。此四句內,有一句能縱能奪,能殺能活,若人檢辨得出,一生參學事畢。」此末後關範圍最寬,登至佛位方乃過關。

清朝雍正時期有一本書《心燈錄》,是湛愚老人所著,也是明說所悟真心,此書當時被雍正禁止流通,但於今日正在流通,末學擔心看過此書的禪子,完全相信彼師所言,而障礙了自己的明心見性,也擔心劣幣驅逐良幣,阻礙了禪宗正法的流傳,因此於下文略作辨正。湛愚認為,古時禪師所言大多彎彎曲曲,反令禪子終生難悟,甚至半途而廢,應該直說無妨,因此將己所悟真心直說為我,我即常住真心,並以世尊出生時說:「天上天下,唯吾獨尊。」作為證明世尊本來就是直接說「我」。湛愚直言,此我有體有用,明體明用方為開悟,如《心燈錄》卷6云:「蓋此我有體有用,體用兼全,方是此我具足本分之理,因學者各賦其性之所近,有明體而後達於用者,有明用而後進於體者。」末學要說湛愚老人明心不全,見用是誤,見性亦少,算是悟得淺薄,合乎「雖然得入未為真」;第一,真心無所住,言「常住真心」不正確,不應該用字,可知未見真心的無住性;第二,世尊出生時說:「天上天下,唯吾獨尊。」此語不是禪語,是世俗語,是在表明我是世尊,若是禪語,真心不尊不卑、非我非你,真心不上不下、非天非地,世尊豈會說出這種禪語?第三,有體有用、體用兼全是有為法,有為之法體是無常,猶如夢幻泡影,真心是常,不生不滅,如如不動,寂靜無為,無相無用,若所悟的真心是有為法,這就不是禪,未破參。

如果有人還是堅持以見用為破重關,那麼末學提示一條重關文句,你們大可檢視自己是否全懂,即湛堂準禪師所說:「之乎者也,衲僧鼻孔大頭向下,禪人若也不會,問取東村王大姐。」此語只有真正過重關者方能明白,若但見用而未見性,是不會懂的。再以指月為譬喻,指月是以手指向月亮,令人明見月亮,而見用者見師指月,雖然見手,亦知其在指月,卻將此手視為月亮,實則錯誤,實在可惜,障礙了自己的明心見性。

以上對於三關的說明,雖然講得有些雜亂,但相信對於讀者會有幫助,這是末學欲為禪宗做些什麼,才設定了這個問題,並以自己的心得作答。最後舉一首詩,是傅大士所說,《善慧大士語錄》卷4:「空手把鋤頭,步行騎水牛,人從橋上過,橋流水不流。」此詩文字淺白,容易記住,適合放在心裡時常琢磨其中禪義。